​济南名士多丨刘鹗：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比那江南风景，觉得更为有趣

济南名士多丨刘鹗：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比那江南风景，觉得更为有趣

刘鹗（1857—1909），字铁云，又字公约，号老残，江苏丹徒人，寄籍山阳（今江苏淮安区）。

刘鹗早年科场不利，转而行医和经商。光绪十四至二十一年（1888—1895），他先后入河南巡抚吴大澄、山东巡抚张曜幕府，帮办治黄工程，成绩显著，被保荐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以知府任用。光绪二十三年，刘鹗应外商福公司之聘，任筹采山西矿产经理。后来，他又曾参与拟订河南矿务机关豫丰公司章程，并为福公司擘画开采四川麻哈金矿及浙江衢、严、温、处四府煤铁矿，成为外商之买办与经纪人。光绪三十四年，清廷以“私售仓粟”罪将其充军新疆。次年，刘鹗死于乌鲁木齐。

刘鹗幼承家学，纵览百家，于数学、医学、水利、音乐、算学等无所不通，且喜欢收集书画碑帖、金石甲骨。其《铁云藏龟》一书，最早将甲骨卜辞公之于世，是我国第一部甲骨文集录，奠定了后来甲骨文研究基础。“甲骨四堂”中的二堂（罗振玉号雪堂、王国维号观堂）都直接或间接地受到刘鹗的影响。而其所刊刻的研究三代文字的《铁云藏龟》等书，更是其拓印、系统研究古文字及其演变过程的代表作。其所著的《老残游记》一书是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流传甚广，影响巨大。除上述著作外，刘鹗还著有天算著作《勾股天元草》《孤三角术》，治河著作《历代黄河变迁图考》《治河七说》和《治河续说》，医学著作《人命安和集》（未完成），金石著作《铁云藏陶》和《铁云泥封》，另有诗歌作品集《铁云诗存》。

光绪十三年（1887）六月，黄河在开封决口；八月，在郑州决口，酿成空前大灾。一年过后，决口仍未被堵塞，朝廷震怒，严惩各高官，另调广东巡抚吴大澂署河道总督。在此紧急时刻，刘鹗前去投效。当年缺口合龙，朝廷大喜，各高官受奖。吴大澂特保刘鹗以道员留任，提调测绘《豫直鲁三省黄河图》，到光绪十六年图成。后来，山东巡抚张曜又调刘鹗入鲁，委充黄河下游提调官。刘鹗于三月到任，当年见效，次年再度安澜。张曜大喜，留刘鹗寓居济南。后来，继任山东巡抚福润再留。在居济南期间，刘鹗曾于光绪十九年据福润的奏片，赴北京参加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考试。次年九月，其母朱太夫人辞世，刘鹗回到淮安，但家眷仍留济南。又次年，母丧服阙，刘鹗回济南。不久后，他再赴北京，应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试，以知府任用。当年底，刘鹗再次回济南。次年，他返回北京，从此离开了济南。

刘鹗在济南前后约生活了三年的时间。最初只身来济南时，他暂时借住在一位朋友家中。及至其家眷来济后，他才在小布政司街（今历下区省府东街）赁房安家。后来，刘鹗又迁居到城内县西巷内的一个支巷——鹦鹉庙街（后改名为英武庙街）。他在《老残游记》一书第二回《历山山下古帝遗踪，明湖湖边美人绝调》和第三回《金钱东来寻黑虎，布帆西去访苍鹰》中所写到的老残在济南的那些游踪和老残在济南所看到的那些济南名胜景色，实际上都是刘鹗自己当年初至济南时亲身所历、亲眼所见。在这两回中，刘鹗以生动细致的笔触描写了济南的诸多风景名胜，如千佛山、大明湖、铁公祠、历下亭、明湖居、鹊华桥、趵突泉、金线泉、黑虎泉、舜井、护城河……其中对“佛山倒影”的描写，堪称经典；对黑妞、白妞说书一段的描绘更是家喻户晓，被誉为“写绝唱的绝唱”；那一句“到了济南府，进得城来，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比那江南风景，觉得更为有趣”的描述，更是鲜明形象地概括出了济南的风情特色，成为流传不衰、无人能过的绝妙佳句。

金钱东来寻黑虎

话说众人以为天时尚早，王小玉必还要唱一段，不知只是他妹子出来敷衍几句就收场了，当时一哄而散。

老残到了次日，想起一千两银子放在寓中，总不放心。即到院前大街上找了一家汇票庄，叫个日升昌字号，汇了八百两寄回江南涂州老家里去，自己却留了一百多两银子。本日在大街上买了一匹茧绸，又买了一件大呢马褂面子，拿回寓去，叫个成衣做一身棉袍子马褂，因为已是九月底，天气虽十分和暖，倘然西北风一起，立刻便要穿棉了。分付成衣已毕，吃了午饭，步出西门，先到趵突泉上吃了一碗茶。这趵突泉乃济南府七十二泉中的第一个泉，在大池之中，有四五亩地宽阔，两头均通溪河。池中流水，汩汩有声。池子正中间有三股大泉，从池底冒出，翻上水面有二三尺高。据土人云：当年冒起有五六尺高，后来修池，不知怎样就矮下去了。这三股水，均比吊桶还粗。池子北面是个吕祖殿，殿前搭着凉棚，摆设着四五张桌子、十几条板凳卖茶，以便游人歇息。

老残吃完茶，出了趵突泉后门，向东转了几个弯，寻着了金泉书院。进了二门，便是投辖井，相传即是陈遵留客之处。再望西去，过一重门，即是一个蝴蝶厅，厅前厅后均是泉水围绕。厅后许多芭蕉，虽有几批残叶，尚是一碧无际。西北角上，芭蕉丛里，有个方池，不过二丈见方，就是金线泉了。金线乃四大名泉之二。你道四大名泉是那（哪）四个？就刚才说的趵突泉，此刻的金线泉，南门外的黑虎泉，抚台衙门里的珍珠泉，叫做“四大名泉”。

这金线泉相传水中有条金线。老残左右看了半天，不要说金线，连铁线也没有。后来幸而走过一个士子来，老残便作揖请教这“金线”二字有无着落。那士子便拉着老残踅到池子西面，弯了身体，侧着头，向水面上看，说道：“你看，那水面上有一条线，仿佛游丝一样，在水面上摇动。看见了没有？”老残也侧了头，照样看去，看了些时，说道：“看见了，看见了!”这是什么缘故呢？想了一想，道:“莫非底下是两股泉水，力量相敌，所以中间挤出这一线来？”那士子道：“这泉见于著录好几百年，难道这两股泉的力量，经历这久就没有个强弱吗？”老残道:“你看这线，常常左右摆动，这就是两边泉力不匀的道理了。”那一子倒也点头会意。说完，彼此各散。

老残出了金泉书院，顺着西城南行。过了城角，仍是一条街市，一直向东。这南门城外好大一条城河，河里泉水湛清，看得河底明明白白。河里的水草都有一丈多长，被那河水流得摇摇摆摆，煞是好看。走着看着，见河岸南面，有几个大长方池子，许多妇女坐在池边石上捣衣。再过去，有一个大池，池南几间草房，走到面前，知是一个茶馆。进了茶馆，靠北窗坐下，就有一个茶房泡了一壶茶来。茶壶都是宜兴壶的样子，却是本地仿照烧的。老残坐定，问茶房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个黑虎泉，可知道在什么地方？”那茶房笑道：“先生，你伏到这窗台上朝外看，不就是黑虎泉吗？”老残果然望外一看，原来就在自己脚底下，有一个石头雕的老虎头，约有二尺余长，倒有尺五六的宽径。从那老虎口中喷出一股泉来，力量很大，从池子这边直冲到池子那面，然后转到两边，流入城河去了。坐了片刻，看那夕阳有渐渐下山的意思，遂付了茶钱，缓步进南门回寓。

节选自《老残游记》第三回《金钱东来寻黑虎，布帆西去访苍鹰》

部分图片来源：王琴、陈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