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珍视以及被嫌弃的十八梯的一生

2025-05-23 03:15 来源:网络 点击:

被珍视以及被嫌弃的十八梯的一生

本文来源于《元素element》杂志总第43期,作者:张松 ,图文归原作者所有


十八梯具有强烈的反差与矛盾。这里是山城最不加掩饰的地方,也是大家乐意去想象的地方。有些人会告诉你,十八梯改造拯救了之前居民们的尊严和恶劣的生存环境;也有人会说,拆迁之后仅剩下精神的空虚。


而今,十八梯片区改变既定,不管是被珍视还是被嫌弃,这一切都已成回忆。今天,跟着元素君,一起重回十八梯,再看一看十八梯,听一听十八梯的故事吧!


十八梯的一生

2010年6月20日下午4点半,上千人汇集杏林中学,操场上人声鼎沸,等6个全封闭的固定点投票箱和12个流动投票箱中的6389张票,在渝中区公证人员的监督下,经清票、唱票和计票结束,结果显示赞成票占总投票数的96.1%,男女老少鼓掌相庆,气氛如同北京申奥成功一般。


这是自6月7日启动的十八梯片区危旧房改造民意公开调查的最终结果。



居民投票 王远凌 摄影


由于媒体和社会人士持续多年的关注,十八梯片区成为重庆危旧房改造的样本符号,因此它也成为了第一个在改造前公开征询民意的拆迁片区。


家住瞿家沟的邝婉玲、老吕应该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早在此之前的17号,本埠某都市报以专题《十八梯人的十八个梦想》报道了他们。他们木制的家在一年前的瞿家沟大火中毁于一旦,微小的希望是有个像样的家。



如此凄凉的言辞让旁观者心生不忍,而生活于此但极度想逃离现状的人,甚至把这种欲望转化成了仇恨。


记者王予谦为了采访,专门在十八梯租房住下,他亲眼看到一个留着炫酷发型的年轻人被居民殴打,因为投反对票的行为暴露了。



十八梯片区一生,从被珍视到被嫌弃,穿透历史,画满悲凉。拆迁工程由政府决策启动,而人们用赞成票为十八梯按下已停滞了几十年的前进键。


无从详考的建置

如今十八梯流传最广的地名来源有两种。


一说,明朝年间(具体时间无可考),梯口下端有老井,距离居民的住处正好有十八步,因而这里被称作“十八梯”;


二是,清朝时期,为方便行人通行,这里修筑了石梯小路,阶梯也刚好分为十八段,每段的平台供过往行人小憩,遂叫做“十八梯”。


重庆府治全图 张云轩 绘制


地志办的那位工作人员比较认同第一种说法,但依据也是以前听老人说的。当然,这个口耳相传的说法,陈素华更有说服力。


2011年,本埠某都市报采访她时她已经102岁,是十八梯厚慈街老街区最年长的居民,住了70多年。据陈素华回忆,她听老人这么说过,而且还见过位于十八梯160号附近的老井。


年轻时在井里挑水去帮东家洗过衣服,数过旁边的石坎,确实是十八步。再后来,古井就干涸了,解放后,某些调皮的孩子夏天时还搭着梯子到井底歇凉,大跃进后修公路,水井就被填了。



肖能铸却更认同第二种说法。依据有二,一是重庆多以地貌取地名,十八梯有十八个平台供人休息的结构,是取地名的重要依据;二是,他曾经听对此颇有研究的本地著名文史专家彭伯通说过,较为认同第二种说法。


而我们据相关史料推测,这两种说法或许都是正确的。


下连官府上接商铺


肖能铸说,重庆以前是没有公路的,山城沟壑遍地,因此以桥为地名的地方很多。



在糟糕的交通状况下,十八梯曾经的繁华,陈素华记得非常清楚。“连接下半城和上半城的道路不多,十八梯算是其中重要的一条。中兴路、凯旋路都是抗战时期才修的。


以前,要从南纪门、金紫门一带到较场口、七星岗,只有走十八梯。那时,每天都车水马龙,闹热得很。”


因此,在老重庆眼中,十八梯地位虽不显赫,但地理位置独特——下连官府上接商铺。


陪都前后的江湖


“重庆大轰炸”之前是十八梯最美的年华。日军连续几年的大轰炸,让上下半城繁华市区沦为瓦砾,民众苟活于世。


“如今十八梯的建筑其实并没有太多值得说道的,明清时期的建筑在战争年代几乎炸完了。”说这些时,本埠建筑设计师刘建业有些惋惜。



他母亲上世纪三十年代在报社当摄影记者,在她记忆中,十八梯是这样的:明清楼阁牌坊依照地形,层层叠叠沿街而上,大家闺秀在阁楼上依着“美人靠”,悄悄看着街市下的喧嚣与繁华,轿夫、纤夫、力夫、妓女、袍哥、军人、商贩、赶路人、革命者……纷纷汇集于此。


1925年左右,刘伯承买下十八梯98号旧居,作为重庆城里的革命据点,而辛亥革命元老,书法家于佑任曾住在厚慈街一小巷的大院内,厚慈街街名正是他所改。肖能铸说,“天风古琴社”是当时高雅会所中最出名的一个,可以看到冯玉祥出入其中的身影。


抗日战争爆发,重庆为陪都,特别是1938年以后,“下江人”的到来使重庆更加兴旺。众多老商号纷纷迁至重庆,上半城几乎到处可见“南京”“上海”等字样,有苏浙的“大西洋”钟表店,上半城逐渐成为重庆的经济政治中心。而下半城的十八梯也以最悲惨的方式被留存于世界历史之中。


十八梯被遗忘被嫌弃

十八梯虽因下半城而兴盛,但由于远离核心城区,它始终是以边缘人的角色出现,极少存在于历史记载之中。而自潘文华扩城后,下半城的重要地位已开始发生变化,十八梯更是走向衰败。


从普通住宅区到被遗忘,十八梯片区按着这条历史轨迹缓慢向前。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末,南纪门建立劳务市场,大部分原住民逐渐搬离,十八梯片区彻底沦为边缘角色,成为落脚城市。



如今我们所珍视的十八梯的市井气息——廉价旅店、茶馆、掏耳朵、饭馆、拔火罐等消费场景,就随着这些落脚者应运而生。


至此,无数的边缘人在这段似乎被时代遗忘的空间里,散发出与城市之间完全不同的烟火气,让她在与一街之隔的解放碑的相称之下,显示出弥足珍贵的传统的温馨画面。


摄影师王远凌称之为: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种温情的关系,传统的邻里关系的质感。



从上世纪末开始,越来越多的艺术家、摄影师、文艺青年将目光投向十八梯。在频频需要回望过去的时代,十八梯于重庆也成为标杆和代表。十八梯让一些人喜爱,不在于它是卧虎藏龙之地,而是给勉强生活于城市的人留有最后的机会和保持着过往的时光。


同样,这也是一些人讨厌它的原因。



十八梯龙蛇混杂,治安问题突出,而房屋年久失修,居住者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而过分的合租和群居现象,使得在里面的人几乎难有什么隐私,卫生和消防也成为居民和管理者最为头痛的难题。


那些无视十八梯居民生存状态,把他们当成观光风景的人,甚至有人痛斥,妄言挽留实在恶心。


如记者王予谦观察,社会永远在进步,而十八梯停滞的不止是环境建设,还有些是生理上、心理上的,纵然有诸多不舍,但它总归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角力,始终抵不过时间的轮轴。十八梯是上下半城的空间通道,也成为边缘人通往城市之路的精神避难所和中转站。当时代已经不需要它存在时,任何情感上的追忆也只能止于情感。